锦瑟无端│第三十一章
前情提要：金鳞回忆赤羽，三千岁时元始神位试炼
第二卷：可堪回首，往事迷离
第三十一章：
忽然，一道惊雷划破神域天穹。
金鳞急忙从神山梧桐的金枝上跃下，循着雷声方向望去。
果不其然，是从往生海传来的。
须知，神域有自己的时令，不属仙界司节令之仙管辖。
而神域的雷也只有一种，那便是天雷。
金鳞顾不上思旧，赶忙起身向往生海去了。
往生海畔，浪潮涌动得愈发凶猛。
众神聚在往生殿前，既不敢上前，又不愿退去。
空中的裂隙透出幽紫的色彩，那是孕育天雷之处。
而裂隙之下立着的，正是辰泽。
“帝尊！”
金鳞冲到辰泽身边，发现他已然受了几道天雷了，身上神袍被雷火灼烧过，孤傲清冷的白色染上了黑灰。
“帝尊为何受雷刑？”
汶言神尊立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使了个眼色，叫他自己去问帝尊。
辰泽拨开他搀扶上来的手，星目低垂，虽唇色惨淡却仪态自若。
“这是本尊天劫，退下吧。不过是几道天雷，无妨。”
无妨？
天雷加身，不同于荒火，受刑者修为愈高，伤情愈重，这点他比谁都清楚，又怎会有无妨一说。
“帝尊……”
“退下。”
清冷的调子，同那人如出一辙。
他看着辰泽，不自觉退了几步，恍惚看见了那日的赤羽。
赤羽是那日第一个站上天雷架的弟子，他赤红的衣袂临风飘扬，美得如同画卷。
主神端坐高台之上，目光幽远，元始七神也都注视着天雷架。
空中的深渊里紫气翻腾，当紫光最盛时，天雷便落了下来。
四十九道天雷，每一道都劈在赤羽的脊柱上，那锥心刺骨之痛比之荒火，只会有增无减。
他不晓得赤羽他是怎样捱下来的，空中每降下一道天雷时，他都能感受到周遭强烈的震颤，那便是天雷落在赤羽身上的力度。
他看着天雷架，看着赤羽深邃的眉眼，看到他用唇语向他说了一句话。
“转过身去。”
他如今还能清楚地记得那个画面，永远也无法忘却。那一瞬，他像被击中了要害，慌了心神。
他知道，赤羽不想被他看到狼狈的模样，所以才会让他转过身。
赤羽他向来习惯隐忍，什么心事也都爱藏在心里，即使对他也不说。
天雷之痛，痛彻骨血，无法磨灭。
那是言语无法传达的痛苦，但是他懂。
他懂，却无能为力。
终于，四十九道天雷如数落完。
他这才敢抬眼看去，天雷架上，赤羽冲他勾了勾唇角，还想要强颜欢笑，却在下一瞬跌倒在地。
还是这么爱逞强……
他急忙冲上前，将赤羽扶到怀里。
“阿鳞，我成功了……”赤羽难得地笑了。
虚弱的声音在他的怀里响着，他苦笑着一张脸，既为开心又难受。
他们间的距离似乎将要更加遥远了。
也是啊，本应如此的，三千年了他还不知足吗？自己再怎么拖累赤羽，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一辈子留在自己身边，做一个碌碌无为之辈。
毕竟他们生来就不同，赤羽有着万里挑一的神格，一定会是神域的中流砥柱。
而他只需要默默无闻就够了……
受过三十六重荒火，四十九道天雷，赤羽已有资格跻身元始神位，坐坛之上，主神难得露出了欣喜之情。
杳远而缥缈的声音自坐坛那方传来。
“赤羽，你已成功通过试炼，从今往后，将不再是我门下弟子，你可以自立神邸，列元始众神之位。”
“沧无，就由你为他加授神印罢。”
玄音妙律，天籁涌起。
万丈光华降于紫霞峰，祥瑞齐天。
他看见主神右侧的沧无神尊从座中站起，身姿卓然，威仪万分，雪白的衣衫清冷而肃穆，神尊的右手中托起一方神印，华彩无加，乃无上至宝。
沧无神君行至赤羽的面前，微微颔首。
“此乃御火印，恰与你修习的神术相符，现将它授予你，从今往后，你就是司火之神。”
赤羽在他的怀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奈何力不从心，反倒跪倒在沧无神尊的面前。
他看着赤羽虚弱的模样，心如刀绞。
“神尊……小神不能接受这御火印。”
此话一出，四下哗然。
不只他和一众弟子觉得吃惊，就连主神也有些讶异。
“赤羽，你何出此言？”
赤羽抬眸，看了他一眼，便匆匆移开了视线。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他心中涌现。
赤羽朝着主神的方向说到。
“徒儿斗胆请主神恕罪，方才徒儿上荒火台与天雷架时烧的祭天令，皆是署了阿鳞的名字。”
嗡得一声，他宛如五雷轰顶，呆呆地跪坐在一旁。
这下，四周的议论更为大声了。
烧的是他的祭天令？
赤羽他说什么，他在做什么傻事？！
“所以，徒儿方才受的荒火与天雷，皆是待阿鳞受的，这御火印，自然也该授给阿鳞。”
赤羽面色虽苍白，但神情十分坚定，并不是在玩笑。
站在一旁的沧无神尊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们一眼，却将手中的御火印收了起来。
见此情景，赤羽似乎有些急了。
“等，等等，神尊，神尊为何收回御火印？”
沧无神尊并未理会他的询问，轻移莲步，回到了主神身侧。
“主神，主神，徒儿自知有错，但这都是徒儿自己的主意，阿鳞他并不知情，请将御火印授予阿鳞……”
“请将御火印授予阿鳞……”
赤羽跪着，向主神拜了又拜。
“请将御火印授予阿鳞……”
他有些呆滞，就在一旁看着，看着赤羽他苍白的额头磕出了血痕，看着朱红的血渍蜿蜒流下，他想伸手阻拦，却又觉得自己很多余。
赤羽朱红的身影在他的眼中渐渐模糊，他瘫坐着，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最后，赤羽不出意外地被罚在重淼峰的伏冰洞思过五十年。
而他也被罚受了七道天雷。
本该是十道的，然而七道已是他的极限了，主神怕将他给劈死，于是宽限了。
祭天令一燃，木已成舟，是不可能更改了。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成为了元始之神。
一个连十道天雷都受不住的元始之神，实在是可笑。
大家都心照不宣，没有人再将此事拿到明年上来说。
但是，大家都在心里笑话他罢。
他自立了神邸，命名桐雨殿。
桐雨殿是在赤羽受罚的五十年间建成的，乔迁时他也未向赤羽发帖告知。
因他加紧了进度，殿中十分简朴。大殿为圆环形，中间空缺着，一如他这般，虚有其名罢了。
五十年间，他未踏上重淼峰一步。
时常有人在背后议论他，说他冷血无情。
是啊，如他这般，踩着旁人的血肉登上神位的人，当然该被说冷血无情。
可是这么多年来他的不安与煎熬，那个为他付出血肉的人，会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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